冥冥

灰烬、猎人,与小不死人(二十九)

        康登不是灰烬,他只不过是众多寂寂无名的小不死人中的一个。如果非要说他说有什么特殊的话,喜欢研究时空魔法算是一个,也算是沦为不死之后的漫长生命中的消遣。不过可惜,康登对于这类魔法确实没什么天赋。

        第一次看得见的实验成果,是把他自己传送到这个奇怪的世界回不去了。

        第二次实验,他叫来了一位猎人,附赠一只咬住他大衣不松嘴的疯狗。哦对,那位猎人得知详情之后还送了他一脚,踹断了他几根肋骨。

        至于第三次的受害者,她正堂而皇之地站在自家门口。康登站在实验室窗口偷偷往下望,决定今天就是被吵死在屋子里也绝对不去开门。

        鹤丸站在他身后,被铃声乱的头皮发麻。他一手捂住耳朵,皱着眉头在康登耳边抱怨:“就让她进来吧,上次见面的时候我觉得她还挺礼貌的。再说了今天我和三日月都在家里,就算她想动手打人,我们也会拦住的。”

        “你俩?”

        “嘛……”鹤丸心虚地移开了目光,“我肯定会拦住她的,就,尽力吧。”

        “那我还真是谢谢了啊。”

        正在两个人插科打诨的时候,门口的铃声终于消停了。鹤丸庆幸于自己的耳朵挺到了这个时候,刚揉着太阳穴喘了口气,就被一阵不似人声的惨叫吓得直接扑过去捂住康登的嘴。这一嗓子不仅把鹤丸吓惨了,连一直缩在屋子角落耷拉着耳朵假装睡觉的小白也不能再装自己没听见,它晃晃尾巴走到窗边往下张望,心里琢磨着要是没什么看见大事的话,他高低也要把康登的实验室拆了。

        果然没什么大事,也就是看守档案的奇怪猎人在举着电锯试图锯大门……

        锯大门??

        “住手!这里禁止使用武器!”

        雪看着小白从阁楼上帅气地一跃而下,后面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发出了支支吾吾的声音,可惜听不真切。蒙特尔见状笑眯眯地收起电锯,转身对着雪说道:“您看,我就说这个比门铃有用。”没等猎人说完,药研就打断了他:“大将,这个绝对不能学。”雪乖巧地点点头,就像个从来没有掀翻过别人家大门好孩子。

        说话的功夫,小白已经一路飞奔到了众人面前,涨红着脸叉腰就打算开训。可惜站在最前面的是蒙特尔,他毫不理睬小白的说教,大步流星地走进庭院。被无视的小白瞬间炸毛,转身就要去扯猎人的长风衣。还好雪反应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他直接举起来抱在了怀里笑道:“变回狐狸吧,那样比较好抱。”小白难得见雪这么主动,便顺从地变回了原形,蜷在她怀里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说起来你们来干什么啊?橙子呢?”“还没起。”可怜的打工小狐狸最听不得别人能偷懒,耳朵立刻耷拉了下去。药研和雪看着他惨兮兮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走在前面的蒙特尔听见后面的声音,面上滑过一丝讥讽。他刚抬起脚准备踢开玄关的大门,耳边却响起一个和善的声音:“可以的话还是用手如何?老爷爷我年纪大了,听不得太响的声音。”蒙特尔假笑着点点头,伸手奋力把门拽开,巨大的响声响彻整个庭院。“这样就可以了吧?”“哈哈哈可以可以,”三日月看着猎人毫不迟疑地走进了屋子,又笑眯眯地把目光转移到雪身上,“小姑娘可不要学啊,不然我会很为难的。”不知为何,雪听到这话颇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才点头示意自己听见了。

        药研担心三日月不快,连忙连忙上前一步礼貌地问道:“失礼了,我们是想来见一下您家的审神者,不知道现在是否方便?”

        “可以啊,请进。”

        “多谢。”

        二人走进屋子,发现猎人正举着两罐速溶咖啡仔细端详,旁边的抽屉已经被拉开了好几个,里面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药研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怒气冲冲地说:“喂,你也太失礼了。”

        “嗯?嗯……”猎人的尾音拖得很长,一副不愿搭理他的模样,“所以我才奇怪,雪小姐您为什么要带这个人来,就这么喜欢玩过家家吗?”

        “是啊。”雪果断的回答让蒙特尔愣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雪,她脸上甚至还有一丝温柔的笑意,相较之下竟是身旁药研的怒火更为明显。蒙特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向来骄傲于自己嗅觉灵敏,可这个身上散发着猎人气息的女人,怎会甘愿沉溺于这种无聊的游戏,她不是应该同所有猎人一样渴望血液与厮杀吗?到底是她被驯化了还是自己的鼻子坏透了?蒙特尔嘴角抽动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您可真是够无聊的。”

        雪毫不犹豫地又肯定了猎人的判断,几乎把他堵得背过气去。要放在平时蒙特尔早就意识到雪是在故意气他了,可惜他的冷静好像从踏进这个本丸的瞬间就烟消云散,以至于落得这么个尴尬的境地。

        好在本丸的主人没有让他尴尬太久,准确的说,是连滚带爬的挣扎声和哀嚎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小白是认得这个声音的,尽管平时他并不会叫的这么凄凉。他从雪怀里跳下来去打开屋门,鹤丸果然带着康登站在门口。之所以说是带着,是因为他这副胳膊被反拧到身后的尊容委实没法说是自己心甘情愿过来的。兴许是还留有一丝做人的尊严,康登看见小白后总算是放弃挣扎,甩开鹤丸自己走进了修罗场,啊不,走进了客厅。

        小白对于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相遇这件事感到异常的兴奋,没等鹤丸说话,他已经一溜烟地窜回雪面前介绍:“这位是康登,这座本丸的审神者。”雪并没有听小白到底说了什么,她看着康登略长的灰黑色头发和清秀的长相,就像她曾经见过的众多不死人一样。再联系到自己刚到这个世界时小白的言论,雪几乎可以断定康登也是不死人。

        她曾以为自己会对教给小白那些观点的人怀有恶意,可真当这一刻到来时,她却只感到轻松。

        “你好,我是……”

        “对不起!”雪的手刚动了一点,康登已经毫不犹豫地一躬到底开始哀求,“我不是故意要说你坏话的也没有对你的防火女干什么都是他们逼我的求你了不要割我耳朵……”

        “啊?不,我倒也没有……”

        雪本来想为自己辩解几句,谁曾想康登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甚至捂起耳朵,声音也带上了隐约的哭腔。众人无语地看着康登,蒙特尔过去试图把他的手拽下来,好歹听人说句话。谁知康登看见猎人靠近,一声惨叫以后抖若筛糠,恨不得自己能从房间里飞出去。雪看着屋子里的鸡飞狗跳,叹口气无奈地对药研说:“我去外面呆着,这里就交给你了。”

        “大将。”

        “嗯?”

        “大将不会真的干过……就他说的那些。”药研拧着眉头看着雪,她尴尬地挠挠头,辩解道自己下手的都是些罪人云云。药研从她的回答里面只能听到一个意思:割过,还很多。

        雪赶在自己词穷之前走出了客厅,外面太阳已经高悬,清晨笼罩的一丝雾气早已消散殆尽。今天是个各种意义上的好日子,她这么想着,坐到了三日月身旁。三日月捧着的茶早已凉透,想来是一直关注着屋里的情况没顾上喝。现在雪就在他眼皮底下,终于得会闲。他看着褐色的茶水沉吟片刻,笑眯眯地询问:“小姑娘要喝茶吗?”雪扫过三日月完美的笑容,不明就里地点点头。直到她看见三日月趁着倒茶的功夫把自己杯子倒空,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套。

        庭院恢复了以往的清净,只有飞回的小鸟偶尔叽喳吵闹。雪端起茶杯送到嘴边,依旧是尝不出除了温度以外的滋味,未免有些遗憾。三日月见她很快放下杯子,问道:“不喜欢吗?”雪摇摇头,望着地上跳来跳去的麻雀说:“没有,只是我没什么味觉。啊,说起来康登也是不死人,他没说过这事吗?”“是吗……”三日月抿了口茶,“我忘了。”

        面对如此拙劣的敷衍雪也不再追问,凑近门旁打算听听里面谈到什么程度了。还没等她找到合适的门缝,三日月已经笑道:“这里不开门的话是听不见里面声音的,嘛,打架的话倒是例外。”雪闻言又回到原点,这次她干脆躺到了门廊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小姑娘似乎心情很好?”三日月一边询问,一边往雪杯子里丢了致死量的糖块。

        “算是吧,毕竟我也很久没见到其他的不死人了。”

        “嗯……但是他好像没说你什么好话。”

        “无所谓,他到底是活着。”

        这个回答让三日月愣了一下,他原本以为雪知道康登对她的评论以后高低得给他几巴掌,毕竟猎人就是这么干的。为了康登可怜的小身板,他才勉强守在这里,毕竟事情闹大了谁脸上都不好看。可雪几近毫无原则的大度属实在他意料之外,他不禁怀疑起了自己之前的对雪的判断。他把新茶往雪的方向推了推,说:“小姑娘怎么说出这种话来的,给,这个你应该能喝了。”

        “别看我这个样子,我年纪还是很大的。”雪坐起身,一边抱怨一边端起茶杯。这次她果然喝到了味道,虽说这个甜味跟茶毫无关系就是了,着实浪费。

        “反正总不可能比我年纪大吧,哈哈哈哈,哈……哈……”三日月看着雪一副不知可否的模样,心中涌起一丝不安,“不会吧?”

        “谁知道呢……”雪望着太阳,好像永远看不厌似的。望着那遥远又温暖的、照耀大地的太阳,她总是会想起索拉尔,尽管他的离去已经遥远到连神话都不可触及。

        这次院子没能安静多久,她突然神色一凛,问三日月:“说起来,你跟鹤丸关系很好?”

        “嗯,平时总是受他照顾。”

        “那上一任呢?”

        她没有得到回答,三日月冰冷的目光似乎要刺破她的躯壳。而雪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三日月往树底下看去。

        未曾被光芒触及的阴影里,“影子”就在那,仿佛从未离开过。

        “你来吗?”雪边说边站起身,三日月不出所料地摇摇头,另一个炸药包还在屋里,他依旧不自由。“是吗,那你跟药研说我先回家了。”三日月还没来得及理解发生了什么,雪已经飞奔向了影子,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头栽进了鹤丸挖的陷阱里。三日月看着刚才还雷厉风行的雪对着这个没多深的陷阱束手无策,不由得感到一丝荒诞。

        除了这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外,一切似乎都是这么的顺利。

        直到次日黄昏,天之将倾的黑云下,刺耳的铃声带来了噩梦的前奏。

        雪没有回本丸,连句话都没有传回去。

        她就这么消失了,同曾经失踪的那些审神者一样。

        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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